史学研究(史学研究方法有哪些)



史学研究,史学研究方法有哪些

提要:在新的时代,我们如何全方位整理、研究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?本文认为可以从哲学、史学、文献学三个角度入手。亦即:从哲学的角度,讲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要义;从史学的角度,讲透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来龙去脉;从文献学角度,讲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字词本义。本文以近年来中华书局出版的《本来的孔子:<论语>新解》为例,加以论证。 关键词:中华优秀传统文化;哲学;史学;文献学

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整理、研究和传承,数千年来绵延不绝。其间成功与失败并举,经验与教训并存,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·经部总叙》总结道:“经禀圣裁,垂型万世,删定之旨,如日中天,无所容其赞述。所论次者,诂经之说而已。自汉京以后垂二千年,儒者沿波,学凡六变。其初专门授受,递禀师承,非惟诂训相传,莫敢同异,即篇章字句,亦恪守所闻,其学笃实谨严,及其弊也拘;王弼、王肃稍持异议,流风所扇,或信或疑,越孔、贾、啖、赵以及北宋孙复、刘敞等,各自论说,不相统摄,及其弊也杂;洛闽继起,道学大昌,摆落汉唐,独研义理,凡经师旧说,俱排斥以为不足信,其学务别是非,及其弊也悍;学脉旁分,攀缘日众,驱除异己,务定一尊,自宋末以逮明初,其学见异不迁,及其弊也党;主持太过,势有所偏,才辨聪明,激而横决,自明正德、嘉靖以后,其学各抒心得,及其弊也肆;空谈臆断,考证必疏,于是博雅之儒引古义以抵其隙,国初诸家,其学徵实不诬,及其弊也琐。要其归宿,则不过汉学、宋学两家互为胜负。夫汉学具有根底,讲学者以浅陋轻之,不足服汉儒也。宋学具有精微,读书者以空疏薄之,亦不足服宋儒也。消融门户之见而各取所长,则私心祛而公理出,公理出而经义明矣。”[1](P.49)可见,两千多年来,学者们对以儒家元典为代表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整理、研究与传承,要么死守早期注释家之成见而不敢越雷池一步,要么忽视前辈研究者之严谨立论而另立新说,要么党同伐异而不见百家争鸣,要么杂乱无章而不得要领,要么繁琐考证而流于饾饤,要么空疏阐发而缺乏根柢。

在新的时代,究竟应该怎样整理、研究与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?笔者认为应该从哲学、历史学和文献学三个角度入手。近年来,甘霖先生焚膏继晷,精耕细作,先后推出两部力作《本来的孔子:〈论语〉新解》[2]《本来的孟子:〈孟子〉新解》[3],在这一方面做了宝贵的尝试,今以《本来的孔子:〈论语〉新解》(以下简称《〈论语〉新解》)为例,试论证之。

一、从哲学的角度,讲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要义

整理、研究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,最重要的是要讲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要义。而要做到这一点,就必须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一种历史的同情。钱穆指出:“所谓对其本国以往历史略有所知者,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以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。所谓对其本国以往历史有一种温情与敬意者,至少不会对其本国以往历史抱一种偏激的虚无主义,亦至少不会感到现在我们是站在以往历史最高之顶点,而将我们当身种种罪恶与弱点,一切诿卸于古人。”[4](P.1)《〈论语〉新解》开宗明义:“司马迁说:‘余读孔氏书,想见其为人。’他说这话时,距离孔子去世至少在三个半世纪以上,今天的我们,比起司马迁,距离孔子的时代要远很多很多。但不变的是,读其书想见其为人。——想见其本来的面貌:本来的时代,本来的思想,本来的人。”[2](P.1)《〈论语〉新解》所言“本来的时代”,就是历史学;“本来的思想”,就是哲学;“本来的人”,就是文献学。

关于《论语》的哲学思想,《〈论语〉新解》这样阐释道:“孔子的思想以仁为核心,如曾子所言‘仁以为己任’(《泰伯篇》);以‘道’为归依,如自己所言‘朝闻道,夕死可矣’(《里仁篇》)。姑名之曰‘仁道主义’。要而言之,该主义由以下之自在的宇宙观、自为的人生观、推己的伦理观、无为的政治观和渐进的历史观构成。”[2](P.16)

首先,是自在的宇宙观。在孔子看来,“天何言哉”(《阳货》),上天是主宰,但天与人是分隔的,“获罪于天,无所祷也”(《论语·八佾》),因此我们应该“不怨天,不尤人”(《论语·宪问》)。 正因为如此,“子不语怪力乱神。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《〈论语〉新解》对最后一句话注释道:“子不语:先生不〔与人〕讨论。语,谈论、讨论。《说文》:‘直言曰言,论难曰语。’皇侃:‘发端曰言,答述曰语,此云不语,谓不诵答耳。非云不言也。’历代注家纠结于孔子不说怪力乱神与事实(记载)不合(《论语》中的‘怪’,只出现这一次;‘力’,13次;乱,14次;神,6次)实则孔子有‘言’而无‘语’。又朱熹引谢氏:‘圣人语常而不语怪,语德而不语力,语治而不语乱,语人而不语神。’”[2](P.139)《〈论语〉新解》将最后一条文献这样今译道:“先生不与人讨论怪异、暴力、悖乱、鬼神的话题。”[2](P.139)在孔子看来,天人之间的连接靠的是祖先,因此,孔子格外重视孝道,以及相关的丧礼和祭礼,所重:民、食、丧、祭(《尧曰篇》),他祭拜祖先是非常虔诚的,与对天帝的态度迥然不同。“祭如在,祭神如神在,子曰:‘吾不与祭,如不祭。’”(《论语·八佾》),这里的‘神’,指的是祖先神[2](P.18)。

其次,是自为的人生观。在孔子看来,人生是自为的,个体是自我的,不但具有自主性,而且具有自利性。为学的真谛是充实自身,仁的真谛是从每一个人做起,包括从政,也要从自身严格要求做起,“子曰:其身正,不令而行。其身不正,虽令不从”(《论语·子路》)1;“子曰:“苟正其身矣,于从政乎何有?不能正其身,如正人何”(《论语·子路》)2;“季康子问政于孔子。孔子对曰:“政者,正也。子帅以正,孰敢不正”(《论语·颜渊》)3。在孔子看来,君子的理想固然是扬名立万,“子曰:‘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’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),4但只要自己做得够好,就不怕别人不知道,“子曰:‘君子病无能焉,不病人之不己知也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)5,因此,君子最终应该在自己身上下功夫,“子曰:‘君子求诸己,小人求诸人。’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)6。正如《〈论语〉新解》所言:“如果说孔子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哲学家,那么,中国哲学从这个大大的‘己’字出发,构建自己独特的哲学体系,进而构成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体系,是完全合乎人类文明进步的逻辑的。至于到了宋明理学,强化天理人欲的观念,背离人类文明大道,这是中华文明发展曲折性的反映。”[2](P.23)

再次,是推己的伦理观。在孔子看来,就是克己复礼,推己及人,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7,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8,使天下归仁。《论语·颜渊》:“颜渊问仁。子曰:‘克己复礼为仁。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焉。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!’颜渊曰:‘请问其目。’子曰:‘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’颜渊曰:‘回虽不敏,请事斯语矣。’”9

最后,是无为的政治观。在中国古代,无论是道家还是儒家、名家、法家,都倡导无为而治10。在孔子看来,要无为行政,首先要正名,也就是要严守名分边界,要使上下尊卑有序、人伦等级分明,彻底做到名副其实,实至名归。《论语·子路》载:“子路曰:‘卫君待子而为政,子将奚先?’子曰:‘必也正名乎!’子路曰:‘有是哉,子之迂也!奚其正?’子曰:‘野哉,由也!君子于其所不知,盖阙如也。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事不成,事不成则礼乐不兴,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,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,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,言之必可行也。君子于其言,无所苟而已矣。’”11《〈论语〉新解》注释道:“必也正名乎:那一定是将不正当的名义纠正过来!正,纠正,矫正。名,名称、名义、名分。从语言方面说,正名指名称和含义相一致。这样,就不会同名而异义,或同义而异名,导致说话矛盾、交流困难,即下文‘言不顺’。皇侃引郑玄:‘正名,谓正书字也。古者曰名,今世曰字。’从现实方面说,正名指名义和行为相吻合,这样,就不会名实不副,或名实相悖,造成举措失宜、行为不当,即下文‘事不成’。何晏引马融:‘正百事之名也。’”[2](P.253-254)可见,“正名”是礼乐和礼法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又检《论语·颜渊》:“齐景公问政于孔子。孔子对曰:‘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。’”12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今译道:“齐景公向孔先生问治国之道,孔子回答说:‘君有君样,臣有臣样,父有父样,子有子样。’”[2](P.244)

由此看来,“正名”是治国理政的基本国策,由于语言文字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,且人类实际生活在语言世界,恰如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言:“唯当表示物的词语已被发现之际,物才是一物。唯有这样物才存在(ist),所以我们必须强调说,词语也即名称缺失处,无物存在。唯词语才使物获得存在。”[5]由于古今中外的行政首先是语言文字行政,因此,“正名”首先是一项语言文字工程,也就是在大一统的中央王朝背景下推行以“雅言”为代表的通用语言文字以及实施“书同文”“语同音”的语言文字规范化运动,《论语·述而》:“子所雅言,《诗》《书》。执礼,皆雅言也。”13何晏注:“孔曰:‘雅言,正言也。’郑曰:‘读先王典法,必正言其音,然后义全,故不可有所讳。礼不诵,故言执。’”邢昺疏:“此章记孔子正言其音,无所讳避之事。雅,正也。子所正言者,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也。此三者,先王典法,临文教学,读之必正言其音,然后义全,故不可有所讳。礼不背文诵,但记其揖让周旋,执而行之,故言执也。举此三者,则六艺可知。”14俞正燮《癸巳存稿》卷二《执礼》:“《论语》:雅言,诗书执礼。郑康成言礼不诵,故言执,乃分诗书为言,执礼为执持礼书,下云皆雅言,不可通矣。盖诗书博引,礼则必以其人其所当执者言之。与父言慈,与子言孝,见鲁哀齐景言侯礼,见孟孙季孙晏婴言卿礼,见孺悲等言士礼,此雅言之执礼也。”[6](P.58)孔子坚持以雅言(通用语言文字)上课,讲授《诗》等课程15,在孔子的心目中,《诗》与“礼”关系密切,甚至可以说,用雅言对《诗》的阅读,本身就是“礼”的一部分,而在行政、外交等重要场合能够诵《诗》,就是懂“礼”的体现,《论语·子路》:“子曰:‘诵《诗》三百,授之以政,不达;使于四方,不能专对,虽多,亦奚以为?’”16可见,以《诗》为代表的经典与政治、外交、教育是紧密结合的。《论语·阳货》:“子曰: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。《诗》,可以兴,可以观,可以群,可以怨。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,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。”17《论语》:“子谓伯鱼曰:‘女为《周南》《召南》矣乎?人而不为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?’”18《论语》:“陈亢问于伯鱼曰:‘鲤趋而过庭。曰:学诗乎?对曰:未也。‘不学诗,无以言。’鲤退而学诗。他日,又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曰:学礼乎?对曰:未也。不学礼,无以立。鲤退而学礼。闻斯二者。’陈亢退而喜曰:‘问一得三,闻诗,闻礼,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。’”又检《论语·泰伯》:“子曰:兴于《诗》,立于礼,成于乐。”《〈论语〉新解》注释:“兴于《诗》:以《诗》激发兴趣。兴,兴起,含开始之义,何晏引包咸:‘言修身当先学《诗》也。’兴、立、成,固然有次序意味,也当就功能而言。皇侃引江熙:‘览古人之志,可起发其志也。’朱熹引程子:‘夫古人之诗,如今之歌曲,虽闾里童稚,皆习闻之而知其说,故能兴起。’立于礼:以礼立足社会。立:立身,从次序来说,指有所成就。参《为政篇》第四章注释。朱熹引程子:‘古人洒扫应对,以至冠、昏、丧、祭,莫不有礼。’成于乐:以乐健全人格。成,完成。何晏引孔安国:‘乐所以成性也。’朱熹引程子:‘古人之乐,声音所以养其耳,采色所以养其目,歌咏所以养其性情,舞蹈所以养其血脉。’”[2](P.158)又检《论语·子罕》:“子曰:吾自卫返鲁,然后乐正。《雅》《颂》各得其所。”《〈论语〉新解》注释:“错乱的乐章才得到纠正。《雅》乐和《颂》乐重归各自固有的门类。乐正,指乐曲得到整理,杂乱的状况得以纠正。《雅》《颂》,《诗经》的两类,这里指《雅》乐和《颂》乐。程树德:‘正乐之说不一。或曰正乐章,毛西河主之。(详见《四书改错》,以文繁不录)或曰正乐音,包慎言主之。玩‘各’字之义,则《雅》自《雅》、《颂》自《颂》。玩‘乐’字之义,实指《雅》《颂》之奏于乐章而言。”[2](P.181)

总之,“正名”之“正”,是指从语言文字规范化入手,尤其是推广通用语言文字,将其作为“礼”的重要组成部分,作为一项重要的礼乐工程或礼法工程,延及行政、教育、法律、艺术19、祭祀、军事、交通、商贸、度量衡以及日常生活方面的规范化,从而共同构成“礼”的范畴。

以“正名”为中心的“礼”,是大一统王朝最鲜明的体现,是“王道”的体现,是历代中央王朝的最高基本国策,唯有圣王才能够做好此事。《论语·季氏》:“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;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。自诸侯出,盖十世希不失矣;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;陪臣执国命,三世希不失矣。天下有道,则政不在大夫。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。”20《荀子·正名》:“若有王者起,必将有循于旧名,有作于新名。”21《荀子·正名》:“故王者之制名,名定而实辨,道行而志通,则慎率民而一焉。”22《荀子·正名》:“然则所为有名,与所缘以同异,与制名之枢要,不可不察也。异形离心交喻,异物名实玄纽,贵贱不明,同异不别;如是,则志必有不喻之患,而事必有困废之祸。故知者为之分别,制名以指实。”23《荀子·正名》:“上以明贵贱,下以辨同异。贵贱明,同异别,如是则志无不喻之患,事无困废之祸,此所为有名也。”《荀子·正名》:“故析辞擅作名以乱正名,使民疑惑,人多辨讼,则谓之大奸。其罪犹为符节、度量之罪也。”24《荀子·正名》:“故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,故其民悫;悫则易使,易使则公。其民莫敢托为奇辞以乱正名,故壹于道法,而谨于循令矣。如是则其迹长矣。”25在先秦时代,就有著名的“书同文”,指中央王朝对语言文字的规范与统一,它体现的是中央王朝伦理、礼乐与教化在圣王治理下的统一与秩序,体现了各民族的交流与交融,团结与进步,考《礼记·中庸》:“子曰:‘非天子不议礼,不制度,不考文。今天下车同轨,书同文,行同伦。虽有其位,苟无其德,不敢作礼乐焉。虽有其德,苟无其位,亦不敢作礼乐焉。”郑玄注:“此天下所共行,天子乃能一之也。礼,谓人所服行也。度,国家宫室及车舆也。文,书名也。今,孔子谓其时。言作礼乐者,必圣人在天子之位。”孔颖达正义:‘非天子不议礼’者,此论礼由天子所行,既非天子,不得论议礼之是非。‘不制度’,谓不敢制造法度,及国家宫室大小高下及车舆也。‘不考文’,亦不得考成文章书籍之名也。‘今天下车同轨’者,今谓孔子时车同轨,覆上‘不制度’,‘书同文’,覆上‘不考文’。‘行同伦’,伦,道也,言人所行之行,皆同道理,覆上‘不议礼’。当孔子时,礼坏乐崩,家殊国异,而云此者,欲明己虽有德,身无其位,不敢造作礼乐,故极行而虚己,先说以自谦也。”朱熹集注:“此以下,子思之言。礼,亲疏贵贱相接之体也。度,品制,文,书名。‘今’,子思自谓当时也。轨,辙迹之度。伦,次序之体。三者皆同,言天下一统也。”26

一旦“正名”缺失,名实相乱,名不副实,必然带来礼崩乐坏,接下来的是王朝的崩塌和大一统局面的丧失,后果不堪设想。恰如《荀子·正名》所言:“迹长功成,治之极也。是谨于守名约之功也。今圣王没,名守慢,奇辞起,名实乱,是非之形不明,则虽守法之吏,诵数之儒,亦皆乱也。”27《荀子·正名》:“今圣王没,天下乱,奸言起,君子无埶以临之,无刑以禁之,故辨说也。实不喻,然后命,命不喻,然后期,期不喻,然后说,说不喻,然后辨。故期、命、辨、说也者,用之大文也,而王业之始也。”

二、从史学的角度,讲透中华传统文化的来龙去脉

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,同时还是一个注重记载历史、整理历史、研究历史和传承历史的国度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扎根于厚重的历史沃土,必然有其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,必然有丰富多彩的历史故事。

从历史学的角度看,孔子生活的时代,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,公元前500年前后,当时孔子五十岁,中国的青铜时代结束、铁器时代开始,而政治社会变迁,归根结底源于生产工具、生产力和经济社会的发展进步,这不是小变,而是大变,是一个大变革的时代,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大解放的时代。

礼崩乐坏,实质是共主政治的坍塌、贵族政治的动摇,由此而引起经济制度、社会秩序的破坏和变化[2](P.3)。孔子希望在东方的鲁国复兴西周曾有的礼乐秩序,依据他“齐一变至于鲁,鲁一变至于道”(《论语·雍也》)的逻辑,先变齐国,再以鲁国和齐国为基础推开去,恢复“郁郁乎文哉”的宗周礼乐文明。这实质上是要恢复一种社会安定有序的局面,并非一成不变的复辟。比如他对齐桓公大加称赞,《论语·宪问》:“子路曰:‘桓公杀公子纠,召忽死之,管仲不死。’曰:‘未仁乎?’子曰:‘桓公九合诸侯,不以兵车,管仲之力也。如其仁,如其仁。’子贡曰:‘管仲非仁者与?桓公杀公子纠,不能死,又相之。’子曰:‘管仲相桓公,霸诸侯,一匡天下,民到于今受其赐。微管仲,吾其被发左衽矣。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,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?’”28又检《论语·宪问》:“子曰:“晋文公谲而不正,齐桓公正而不谲。”孔子对齐桓公的称赞,是以安定天下为衡量标准。而不是囿于原有的等级划分。

孔子的历史观,是一种“渐进”的观念,他强调对古代文化的延续和继承,“子曰:‘我非生而知之者,好古,敏以求之者。’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他延续了殷商时代的文献整理之风,“子曰:‘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,窃比我于老彭。’”29

早在商王朝,文献就已经非常丰富了,《尚书·多士》:“王曰:惟殷先人,有册有典,殷革夏命。言汝所亲知,殷先世有册书典籍。说殷改夏王命之意。”30孔子的思想实际上有很浓郁的商文化因子。孔子的先世是商代的王室,周灭商,周成王封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于商的旧都商丘,建立宋国31,唐代司马贞撰《史记索隐》引《家语》称:“孔子,宋微子之后。”孔子的六代祖孔父嘉,为宋穆公时的大司马,宋殇公继位时的顾命大臣,后为另一贵族大臣所杀,其子出奔鲁国(《左传》昭公七年杜注),孔氏,便来自于孔父嘉的字(孔父)。自此之后,孔氏由大贵族(卿)降至贵族的最底层(士)。孔子早孤,祖上留下唯一受用的财富就是殷人重礼的习惯[2](P.5)。“孔子为儿嬉戏,常陈俎豆,设礼容”(《史记》卷四七《孔子世家》),“卫灵公问陈于孔子。孔子对曰:‘俎豆之事,则尝闻之矣。军旅之事,未之学也’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)32。知礼33,成为孔子谋生的重要手段,诸如助祭之类的相礼活动是他的职业之一。他“入太庙,每事问”(《论语·乡党》)。

孔子“渐进”的历史观,体现在孔子认为夏商周在文化上的一脉相传。《论语·为政》:“子曰:“殷因于夏礼,所损益,可知也。周因于殷礼,所损益,可知也。其或继周者,虽百世,可知也。”“因”即继承,我们不禁要问:周从商、商从夏究竟继承了什么?答案是:继承了“三纲五常”这样的中华民族核心要义。三国魏何晏集解有云:“马曰:‘所因,谓三纲五常。所损益,谓文质三统。’”宋邢昺疏:“言殷承夏后,因用夏礼,谓三纲五常不可变革,故因之也。所损益者,谓文质三统。(中略)周代殷立,而因用殷礼。及所损益,事事亦可知也。(中略)云‘三纲五常’者,《白虎通》云:‘三纲者何谓?谓君臣、父子、夫妇也。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夫为妻纲。大者为纲,小者为纪,所以张理上下,整齐人道也。人皆怀五常之性,有亲爱之心,是以纲纪为化,若罗网有纪纲之而百目张也。所以称三纲何?一阴一阳之谓道,阳得阴而成,阴得阳而序,刚柔相配,故人为三纲,法天地人。君臣法天,取象日月屈信归功也。父子法地,取法五行转相生也。夫妇,取象人合阴阳有施。君,群也,群下之所归心。臣,牵也。事君也,象屈服之形也。父者,矩也,以度教子。子者,孳也,孳孳无已也。夫者,扶也。以道扶接。妇者,服也,以礼屈服也。’云‘五常’者,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也。《白虎通》云:‘五常者,何谓?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也。仁者不忍,好生爱人。义者宜也,断决得中也。礼者履也,履道成文。智者知也,或于事,见微知著。信者诚也,专一不移。故人生而应八卦之体,得五气以为常,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是也。’云‘损益谓文质三统’者,《白虎通》云:‘王者必一质一文者何?所以承天地,顺阴阳。阳道极则阴道受,阴道极则阳道受,明一阳二阴不能继也。质法天,文法地而已,故天为质。地受而化之,养而成之,故为文。《尚书大传》曰:‘王者一质一文,据天地之道。’《礼三正记》曰:‘质法天,文法地。帝王始起,先质后文者,顺天地之道,本末之义,先后之序也。’事莫不先其质性,乃后有其文章也。夏尚黑,殷尚白,周尚赤,此之谓三统,故《书传略说》云:‘天有三统,物有三变,故正色有三。天有三生三死,故士有三王,王特一生死。’”可见,像三纲五常这样的中华民族核心要义,在夏商周是一脉相传的。

夏商周不可分割,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文化具有商文化因子,还可以从语言文字学上得到证明。商的甲骨文,被周继承,商的语言也被周继承。夏商的重镇是黄河中下游的河洛地区,周平王迁都以后,雅言就是以洛阳话作为基础方言和标准音。向熹指出:“周起源于中国西北部,跟商属于不同的部族,但早有接触。公元前1046年甲子,周武王灭商,接受了商的文化传统,周公旦东征胜利,大力开发东部地区,建立东都洛阳,封康叔于卫以统治商的故都,封伯禽于鲁,统治黄河下游,把商的大部分“顽民”迁于成周,一部分迁于卫,一部分迁于鲁,商周两族人民杂居,语言开始融合。周平王东迁洛夷以后,商周两族的关系尤为密切。商族人口多,生产水平和文化水准较高,而且在黄河流域有着牢固的统治基础,结果周族语言和商族语言相融合,周人还接受了商人创造的文字,现在我们看到,陕西省岐山县周原出土的周代甲骨文、周代金文和商代甲骨文在结构上极其相近,词汇上也相差无几。”[7](P.24-25)

商文化是孔子的故国文化,孔子对之无限崇敬和怀念,《论语·卫灵公》:“颜渊问为邦。子曰:‘行夏之时,乘殷之辂,服周之冕,乐则《韶舞》。放郑声,远佞人。郑声淫,佞人殆。’”孔子对周武王并不完全认同34,因为周武王用暴力夺取了殷商的政权35,《论语》不止一处体现了孔子对商文化的整理、研究与传承心愿,《论语·八佾》:“子曰:夏礼,吾能言之,杞不足徵也。殷礼,吾能言之,宋不足徵也。文献不足故也。足,则吾能徵之矣。”36这里的“文献”,“文”指文字资料,“献”指熟悉礼仪制度的所谓贤人。孔子到夏、殷的故地搜集文献,访求遗贤,作为整理、传授夏礼、殷礼的来源和根据,他学习、研究夏商周三代文化,特别是作为上层建筑的礼乐制度。这固然是为实现政治抱负服务,也是他的文化兴趣。这种文化兴趣不断增强,与政治遭遇的每况愈下形成鲜明对照,整理文献、传之后世便成为他的人生的最后归宿[2](P.4)。孔子到夏商故地杞宋寻访文献,了解夏礼、殷礼的遗存。本来,“周礼尽在鲁’,而‘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’,似乎不需要再去寻访夏礼、殷礼了,孔子做出这样不寻常的举动,可能他本来就认为周礼并不完善,而且已经不适合现实的需要了,殷礼曾经是中原文明的大宗,现在应该在周礼的外壳下充实夏礼特别是殷礼的内容。孔子收徒讲学、整理古代文献(即六经,《易》《书》《诗》《礼》《乐》《春秋》),都是“好学”的内容。“好学”,未能如孔子之所愿,成就他治国安邦的事业,却使他成为“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以私人身份教了大量学生的人”[2](P.13)。

孔子对殷商的怀念,还体现在对殷商时期涌现的坚贞不渝的志士仁人极为崇拜,《论语·微子》:“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。孔子曰:‘殷有三仁焉。’”37《论语·季氏》:“伯夷、叔齐饿于首阳之下,民到于今称之,其斯之谓与?”38《论语·微子》:“逸民:伯夷、叔齐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张、柳下惠、少连。子曰:‘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伯夷、叔齐与!’谓‘柳下惠、少连,降志辱身矣,言中伦,行中虑,其斯而已矣’。谓‘虞仲、夷逸,隐居放言,身中清,废中权。我则异于是,无可无不可’。”39孔子对耻食周粟、饿死首阳山的伯夷、叔齐由衷赞扬,认为他们是“古之贤人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,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”(《论语·微子》),“不念旧恶,怨用是希”(《论语·公冶长》)40,孔子对本族先贤钦心的同时,也透出一种隐隐的痛感[2](P.8)。恰如《〈论语〉新解》所言:“孔子对祖先的文化‘心有戚戚’,虽然对作为统治部族的周文化的尊崇态度溢于言表,——‘吾从周’(《八佾篇》)、‘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’(《述而篇》),对殷商文化实给予了更高的赞赏。如称赞微子、箕子、比干:‘殷有三仁焉。’(《微子篇》)《论语》全书所载孔子认可为‘仁’的,仅此一例。他最欣赏的弟子颜回,也只是认可‘其心三月不违仁’(《雍也篇》)而已。傅斯年说:称殷三仁,尤有余音绕梁之趣,颇可使人疑其有‘故国旧墟’‘王孙芳草’之感。(《周东封与殷遗民》)。孔子之‘从周’,是由于‘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’(《八佾篇》),傅斯年认为这些都表明孔子对于殷、周‘一视同仁’,‘虽许多事要以周为师,却绝不以周为宗’。”[2](P.8-9)

综上所述,我们可以分析孔子不得志的根本原因,其实是那时候诸侯国终究不是姬姓(鲁、卫)便是姜姓(齐),怎么可能让一个殷人的后裔治理国家?所以,即便是在他的家族已经生活了几代的鲁国,他还是干不长,长期在外过着漂泊的生活,最后的结果是,孔子“去鲁凡十四岁而反乎鲁”,“鲁终不能用孔子,孔子亦不求仕”(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)“《史记》记载孔子辞世前的最后一句话是‘予始殷人也!’——我本殷人!”[2](P.9-10)

孔子对商文化中坚贞不渝的志士仁人的崇敬41,还可以从一个细节看出来,那就是对“柏”这种树木的尊崇。《论语·子罕》:“子曰:‘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彫也。’”42原来,“柏”是商朝非常崇拜的树种,象征坚贞长久。《论语·八佾》:“哀公问社于宰我。宰我对曰:‘夏后氏以松,殷人以柏,周人以栗,曰使民战栗。’”43

三、从文献学角度,讲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字词本义

文献是文化最重要的载体,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拥有汗牛充栋的文献,中国也是世界上文献最为丰富的文明古国,而孔子是杰出的文献学家。《论语·雍也》:“子曰:“君子博学于文,约之以礼,亦可以弗畔矣夫!”邢昺疏:“此章言君子若博学于先王之遗文,复用礼以自捡约,则不违道也。”《论语·子罕》:“夫子循循然善诱人,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,欲罢不能,既竭吾才。”“博我以文”,是孔门培养君子的一项主要内容,即广泛地学习古代文化典籍,包括《易》《书》《诗》《礼》《乐》《春秋》等;“约之以礼”是另一项主要内容,即用礼乐制度规范实践行为,其中包括“游于艺”的内容,即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等[2](P.33),“文”“礼”两者互相包容交融,并不矛盾。孔子是古代文化的整理者,“子曰:吾自卫反鲁,然后乐正。《雅》《颂》各得其所”(《论语·子罕》)。这里讲正乐,也涉及正《诗》。44孔子的弟子中,有“文学”一家,其实就是文献学。《论语·先进》:“德行:颜渊,闵子骞,冉伯牛,仲弓。言语:宰我,子贡。政事:冉有,季路。文学:子游,子夏。”这里的“文学”,主要指《诗》《书》《易》及礼乐等历史文献[2](P.215)。

孔子虽然不承认自己是“圣人”,但他自以为负有神圣的使命,“五十而知天命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,这个使命就是延续文化的使命,说得更具体点,就是古代文献的整理、研究与传承使命。孔子的这个觉悟,有人也感知了,仪封人在见了孔子之后对孔子的学生说:“天下之无道也久矣,天将以夫子为木铎”(《论语·八佾》),“木铎”,喻号召、引导,“天将以夫子为木铎”,是说上天将让夫子做天下人的导师,引导人们走向一个清明(有道)的世界[2](P.11)。

文化最重要的载体就是文献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大量文献来自遥远的古代,因此,文献整理至关重要。文献整理涉及文献的校注和今译。文献校注必须将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相结合,必须将文字、音韵、训诂与版本、目录、校勘相结合,《〈论语〉新解》对汉初《论语》抄本——定州汉墓竹简《论语》给予极大的关注,因为这是《论语》的最早抄本。1973年于西汉中山怀王刘修墓中出土[8]。“以这个残本与今本对照,分章略有不同,字句差异较大,主要是简本的语气助词多,通假字多,但无妨意义一致。可见《论语》的篇章结构和字句内容,在汉初就基本上稳定下来。《张侯论》也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完善形成的一个本子,这个本子的重要性,在于它是今传《论语》的祖本。”[2](P.38)《〈论语〉新解》对地面已经失传而重现于敦煌吐鲁番的东汉郑玄《论语注》高度重视,“东汉人郑玄(127-200)撰《论语注》。原书已佚。郑玄为经学大家,曾遍注群经,成一家之言。他在《张侯论》的基础上,以《古论语》校之并作注。读《论语》,当首重郑注。今所见郑注重要者,一为何晏集解本所引,一位辑佚本所集,一为唐写本所存。”[2](P.38)正是因为《〈论语〉新解》广泛吸收了出土文献的珍稀语料,从而使其校注和今译持论公允,如老吏断狱。

文献的今译要做到“信”“达”“雅”:“信”,指意义不悖原文,即译文要准确,不偏离,不遗漏,也不要随意增减意思;“达”指不拘泥于原文形式,译文通顺明白;“雅”指译文时选用的词语要得体,追求文章本身的古雅,简明优雅。这一方面,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。《论语·公冶长》:“子曰:巧言、令色、足恭,左丘明耻之,丘亦耻之。”《〈论语〉集解》今译:“先生说:‘那种一向好言好语、和颜悦色,现在又点头哈腰的态度,左丘明以为可耻,我孔丘也以为可耻。’”[2](P.100)这一今译不仅有传世文献的佐证,更有出土文献的支撑。吐鲁番出土文献64TAM19:34,58,59唐写本郑氏注《论语》公冶长篇(3-275)45:“‘子曰:巧言、令色、足恭,左丘明耻之,丘亦耻之。’郑玄注:‘足恭,谓跨进退多姿态。’”“跨”实即“夸毗”。考《尔雅·释训》:“夸毗,体柔也。”郭璞注:“屈己卑身以柔顺人也。”宋邢昺疏:“《大雅·板》篇云:‘无为夸毗。’故此释之也。毛传云:‘夸毗以柔人也。’李巡曰:‘屈己卑身求得于人曰体柔。’然则‘夸毗’者,便辟,其足前却为恭,以形体顺从于人。故郭云‘屈己卑身以柔顺人也’。”又检《诗·大雅·板》:“天之方懠,无为夸毗。”毛传:“夸毗,体柔人也。”朱熹集传:“夸,大也,毗,附也。小人之于人,不以大言夸之,则以谀言毗之也。”《后汉书》卷五二《崔骃传》:“夫君子非不欲仕也,耻夸毗以求举。”李贤注:“夸毗,谓佞人足恭,善为进退。”又考《龙龛·身部》:“,今,苦瓜反,舭,体柔人也。”紧接着又言:“,音毗,。”46均其证。

又如《论语·学而》:“主忠信,无友不如己者,过则勿惮改。”47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今译:“恪守忠信原则,不要跟〔这方面〕不如自己的人交友。搞错了就不要害怕改正。”[2](P.10)《论语·为政》:“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。”48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今译:“只学习,不思考,就会迷惑不解,只思考,不学习,就会昏头胀脑。”《论语·里仁》:“事君数,斯辱矣;朋友数,斯疏矣。”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今译:“数,音朔,频密,屡屡。指对君上的过错屡屡规劝。”译:“对国君反复规劝,不厌其烦,就会自取其辱,对朋友反复规劝,苦口婆心,反而会被疏远。”[2](P.78) 又如《论语·为政》:“子曰: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”49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今译:“先生说:君子与人亲近,团结而非勾结,小人与人亲近,勾结而非团结。”[2](P.30)《论语·子路》:“子曰:‘君子和而不同,小人同而不和。’”50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今译:“先生说:‘君子和谐而不同一,小人同一而不和谐。’”[2](P.267)《论语·子路》:“子曰:‘君子泰而不骄,小人骄而不泰。’”51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今译:“先生说:‘君子大方而不自大,小人自大而不大方。’”[2](P.269)《论语·季氏》:“孔子曰:“益者三友,损者三友。友直,友谅,友多闻,益矣。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损矣。”52《〈论语〉新解》今译:“孔先生说:有益的朋友三种,有害的朋友三种,同直话直说的人交朋友,同忠信不欺的人交朋友,同见闻广博的人交朋友,便有益了。同只说好话的人交朋友,同一味和顺的人交朋友,同花言巧语的人交朋友,便有害了。”[2](P.330)又检《论语·泰伯》载曾子之言:“君子所贵乎道者三:动容貌,斯远暴慢矣;正颜色,斯近信矣;出辞气,斯远鄙倍矣。笾豆之事,则有司存。”《〈论语〉新解》注释:“道,与下文‘笾豆之事’的‘事’相对,又前言鸟将死人将死,则此道当指祭祀之道,即对待祭祀的态度。何晏引郑玄:‘此道,谓礼也。’注家多以待人接物之礼,失之宽泛。”“‘动容貌,斯远暴慢矣’:举手投足,就当消除粗暴和怠慢。”“‘正颜色,斯近信矣’:端正表情,就当体现真情和实意。”“‘出辞气,斯远鄙倍矣’,表达话语,就当克服偏狭和乖戾。”[2](P.155)这些注释,言简意赅,堪称的论。

文献整理还体现在不墨守古训,也就是对于古训择善而从。《论语·乡党》:“其在宗庙朝廷,便便言,唯谨尔。”这是儒学史上最为普遍的断句。53但是,《〈论语〉新解》借鉴了清代学者俞樾的建议,对此处断句提出不同意见,指出:“俞樾此当以‘便便’为句,《诗·采菽》篇:‘平平左右。’《释文》引《韩诗》作‘便便’,闲雅之貌。是便便以貌言,正与上文‘恂恂如也’,王注曰‘恂恂,温恭之貌’其义一律,但省‘如也’两字耳。‘言唯谨尔’四字为句,凡有所言无不谨慎,故曰:‘言唯谨尔’,此与上文‘似不能言者’相对,盖此两节皆上一句说孔子之容,下一句说孔子之言,郑注失之。’(《论语平议》)按:历代注家多以‘便便言’为句,从郑玄注‘便便,辩也’,似与孔子平素主张‘敏于事而讷于言’不合,今从俞说。”[2](P.191-192)于是将原文断句为:“其在宗庙朝廷,便便,言唯谨尔。”笔者赞成这个断句。54

结语

陈寅恪先生曾经指出:“一时代之学术,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。取用此材料,以研求问题,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。治学之士,得预于此潮流者,谓之预流。其未得预者,谓之未入流。此古今学术史之通义,非彼闭门造车之徒,所能同喻者也。”[9]我们生逢盛世,加之地不爱宝,新旧材料汗牛充栋,应接不暇。我们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整理、研究和传承,拥有千百年来前代学者并不具备的主客观条件,这是人生之幸,也是时代之幸,更是国家民族之幸。但是,如果我们不能从哲学的角度,归纳总结中华传统文化之核心要义,思想精髓;如果我们不能从历史学角度,探寻中华传统优秀文化的来龙去脉与心路历程;如果我们不能从文献学角度,对中华传统文化典籍进行科学地甄别、辨伪、缀合、断代、校注、今译,以求典籍之原貌、字词之本义,我们就依然不能够在前贤的基础上有所突破和超越,我们就无法面向现代化、面向世界、面向未来。在新的时代,我们完全可以守正创新,坚持创造性转化,创新性发展,从哲学、史学、文献学三个维度,全方位、多角度整理、研究、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。这项伟大工程任重而道远,劳苦而功高。

注释:

1.邢昺疏:“此章言为政者当以身先也。言上之人,其身若正,不在教令,民自观化而行之。其身若不正,虽教令滋章,民亦不从也。”

2.邢昺疏:“此章言政者

正也,欲正他人,在先正其身也。苟,诚也。诚能自正其身,则于从政乎何有?言不难也。若自不能正其身,则虽令不从。‘如正人何’,言必不能正人也。”

3.邢昺疏:“此章言为政在乎修己。‘对曰:政者,正也’者,言政教者在于齐正也。‘子帅以正,孰敢不正’者,言康子为鲁上卿,诸臣之帅也,若己能每事以正,则已下之臣民谁敢不正也。”

4.邢昺疏:“言君子病其终世而善名不称也。”

5.邢昺疏:“此章戒人己也。病犹患也。言君子之人,但患己无圣人之道,不患人之不知己也。”

6.邢昺疏:“此章言君子责于己,小人责于人也。”

7.《论语·颜渊》:“子贡问曰:‘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?’子曰:‘其恕乎!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。’”

8.见《论语·雍也》。

9.邢昺疏:“此并下三章,皆明仁也。‘子曰:克己复礼为仁’者,克,约也。己,身也。复,反也。言能约身反礼则为仁矣。‘一日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焉’者,言人君若能一日行克己复礼,则天下皆归此仁德之君也。一日犹见归,况终身行仁乎。“为仁由己,而由人乎哉”者,言行善由己,岂由他人乎哉。言不在人也。‘颜渊曰:请问其目’者,渊意知其为仁必有条目,故请问之。‘子曰: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’者,此四者,克己复礼之目也。《曲礼》曰‘视瞻毋回’‘立视五巂’‘式视马尾’之类,是礼也。非此则勿视。《曲礼》云:‘毋侧听’,侧听则非礼也。言无非礼,则口无择言也。动无非礼,则身无择行也。四者皆所以为仁。‘颜渊曰:回虽不敏,请事斯语矣’者,此颜渊预谢师言也,言回虽不敏达,请敬事此语,必行之也。此注‘克’训为‘约’。刘炫云:‘克训胜也,己谓身也。身有嗜欲,当以礼义齐之。嗜欲与礼义战,使礼义胜其嗜欲,身得归复于礼,如是乃为仁也。复,反也。言情为嗜欲所逼,己离礼,而更归复之。今刊定云:克训胜也,己谓身也,谓能胜去嗜欲,反复于礼也。’”

10.王先谦《荀子·正名》集解:“是时公孙龙、惠施之徒乱名改作,以是为非,故作《正名篇》。《尹文子》曰:形以定名,名以定事,事以验名。察其所以然,则形名之与事物无所隐其理矣。名有三科:一曰命物之名,方圆白黑是也。二曰毁誉之名,善恶贵贱是也;三曰况谓之名,贤愚爱憎是也。”

11.孔曰:“礼以安上,乐以移风,二者不行,则有淫刑滥罚。”邢昺疏:“此孔子更陈正名之理也。夫事以顺成,名由言举。名若不正则言不顺序,言不顺序则政事不成。政事不成,则君不安于上,风不移于下,是礼乐不兴行也。礼乐不行,则有淫刑滥罚,故不中也。刑罚枉滥,民则地局天,动罹刑网,故无所错其手足也。‘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,言之必可行也。君子于其言,无所苟而已矣’者,此又言正名之事,非为苟且也。君子名此事,必使可明言,言此事必可遵行。君子于其所言,无苟且。若名之不可言,言之不可行,是苟且而言也。云‘礼以安上,乐以移风’者,《孝经·广要道章》文,言礼所以正君臣父子之别,明男女长幼之序,故可以安上化下,风移俗易。先入乐声,变随人心,正由君德,正之与变,因乐而彰,故可以移风易俗也。云‘二者不行,则有淫刑滥罚’者,《礼运》云:‘礼者,所以治政安君也。政不正则君位危,君位危则大臣倍,小臣窃。刑肃而俗敝,则法无常。’又《乐记》曰:‘五刑不用,百姓无患,天子不怒,如此则乐达矣。’故礼乐二者不行,则刑罚淫滥而不中也。”

12.邢昺疏:“此章明治国之政也。‘齐景公问政于孔子’者,齐君景公问为国之政于夫子也。‘孔子对曰:君君,臣臣,父父,子子’者,言政者,正也,若君不失君道,乃至子不失子道,尊卑有序,上下不失,而后国家正也。当此之时,陈桓为齐大夫以制齐国,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,故孔子以此对之。”

13.《〈论语〉新解》译为:“先生诵《诗》读《书》,用的是西周官话,主持各种礼仪,说的是西周官话。”(第137页)

14.刘宝楠《论语正义》:“周室西都,当以西都音为正。平王东迁,下同列国,不能以其音正乎天下,故降而称《风》。而西都之雅音,固未尽废也。夫子凡读《易》及《诗》《书》、执礼,皆用雅言,然后辞义明达,故郑以为义全也。后世人作诗用官韵,又居官临民,必说官话,即雅言矣。”

15.《〈论语〉新解》指出:“‘执礼,皆雅言也’,赞礼的时候,也都是用的官话。执礼,即掌礼、赞礼。翟灏:‘古者学礼行礼,皆有诏赞者为之宣唱校呼,使无失错,若今之赞礼官。其书若今之仪注。于此而不正其言,恐事亦失正也。’本章断句,俞樾独出心裁:‘《论语》文法简质,此章既云子所雅言,又云皆雅言也,于文似复,盖由京师失其读矣,此当以《诗》《书》断句,言孔子诵《诗》、读《书》,无不正其音也。执礼一字自为句,属下读,执礼,谓执事也。《周官·太史》曰:凡射事,执其礼事。《礼记·杂记》曰:女虽未许嫁,年二十而笄礼之。妇人执其礼。皆执礼之证也。孔子执礼之时,苟有所言,如《乡党》所记宾不顾矣之类,皆正言其音,不杂以方言俗语,故曰执礼皆雅言也。《诗》《书》或诵或读或教授弟子,若执礼,自为一事,故别言之耳。’(《论语平议》)今从俞说。”(《〈论语〉新解》第137页)

16.邢昺疏:“此章言人之才学贵于适用。若多学而不能用,则如不学也。诵谓讽诵。《周礼注》云:“倍文曰讽。以声节之曰诵。《诗》有《国风》《雅》《颂》,凡三百五篇,皆言天子诸侯之政也。古者使适四方,有会同之事,皆赋《诗》以见意。今有人能讽诵《诗》文三百篇之多,若授之以政,使居位治民,而不能通达;使于四方,不能独对,讽诵虽多,亦何以为。言无所益也。”

17.何晏集解:“孔曰:‘兴,引譬连类。’郑曰:‘观风俗之盛衰。’孔曰:‘群居相切磋。’孔曰:‘怨刺上政。’”

18.何晏集解:“马曰:‘《周南》《召南》《国风》之始。乐得淑女以配君子,三纲之首,王教之端,故人而不为,如向墙而立。’”邢昺疏:“此章劝人学《诗》也。‘子曰: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’者,小子,门人也。莫,不也。孔子呼门人曰:何不学夫《诗》也。‘《诗》,可以兴’者,又为说其学《诗》有益之理也。若能学《诗》,《诗》可以令人能引譬连类以为比兴也。‘可以观’者,《诗》有诸国之风俗,盛衰可以观览知之也。‘可以群’者,《诗》有‘如切如磋’,可以群居相切磋也。‘可以怨’者,《诗》有‘君政不善则风刺之’,‘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’,故可以怨刺上政。‘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’者,迩,近也。《诗》有《凯风》《白华》,相戒以养,是有近之事父之道也。又有《雅》《颂》君臣之法,是有远之事君之道也。言事父与君,皆有其道也。‘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’者,言诗人多记鸟兽草木之名以为比兴,则因又多识于此鸟兽草木之名也。‘子谓伯鱼曰:女为《周南》《召南》矣乎’者,为,犹学也。孔子谓其子伯鱼曰:女学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之诗矣乎?‘人而不为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’者,又为说宜学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之意也。墙面,面向墙也。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《国风》之始,三纲之首,王教之端,故人若学之,则可以观兴;人而不为,则如面正向墙而立,无所观见也。云‘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《国风》之始’者,《诗序》云:“然则《关雎》《麟趾》之化,王者之风,故系之周公。南,言化自北而南也。《鹊巢》《驺虞》之德,诸侯之风也,先王之所以教,故系之召公。《周南》《召南》,正始之道,王化之基。”是以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二十五篇谓之正国风,为十五国风之始也。云‘乐得淑女以配君子’者,亦《诗·关雎序文》也。言《二南》皆是正始之道,先美家内之化,是以《关雎》之篇,说后妃心之所乐,乐得此贤善之女,以配己之君子也。云‘三纲之首,王化之端’者,《白虎通》云:‘三纲者何谓?谓君臣、父子、夫妇也。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夫为妻纲。’有夫妇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然后有君臣。《二南》之诗,首论夫妇。文王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,是故二国之诗以后妃夫人之德为首,终以《麟趾》《驺虞》,言后妃夫人有斯德,兴助其君子,皆可以成功,至于致嘉瑞,故为三纲之首,王教之端也。”

19.请比较《论语·阳货》:“子曰:“恶紫之夺朱也,恶郑声之乱雅乐也,恶利口之覆邦家者。”何晏集解:“孔曰:‘朱,正色。紫,间色之好者。恶其邪好而夺正色。’包曰:‘郑声,淫声之哀者。恶其乱雅乐。’孔曰:‘利口之人,多言少实,苟能悦媚时君,倾覆国家。’”

20.邢昺疏:“‘孔子曰: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’者,王者功成制礼,治定作乐,立司马之官,掌九伐之法,诸侯不得制作礼乐,赐弓矢然后专征伐。是天下有道之时,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也。‘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’者,谓天子微弱,诸侯上僭,自作礼乐,专行征伐也。”其中当然包括“雅言”“正名”等语言文字规范化工作。

21.杨倞注:“名之善者循之,不善者作之。故孔子曰:‘必也正名乎。’”王先谦案:“旧名,上所云成名也。新名,上所云‘托奇辞以乱正名’也。既循旧名,必变新名,以反其旧。作者,变也。《礼记·哀公问》郑注:‘作,犹变也。’杨注未晰。”(王先谦《集解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88年,第414页)

22.杨倞注:“道,谓制名之道。志通,言可晓也。《礼记》曰:‘黄帝正名百物以明民。’慎率民而一焉。言不敢以异端改作也。”

23.杨倞注:“无名则物杂乱,故智者为之分界制名,所以指明实事也。”

24.杨倞注:“《新序》曰:‘子产决邓析教民之难,约大狱袍衣,小狱襦袴。民之献袍衣、襦袴者不可胜数。以非为是,以是为非。郑国大乱,民口哔哔。子产患之,于是讨邓析而僇之,民乃服,是非乃定。’是其类也。”

25.杨倞注:“迹,王者所立之迹也。下不敢乱其名,畏服于上,故迹长也。”又检《荀子·正名》:“辞让之节得矣,长少之理顺矣;忌讳不称,祅辞不出。以仁心说,以学心听,以公心辨。不动乎众人之非誉,不治观者之耳目,不赂贵者之权埶,不利传辟者之辞。故能处道而不贰,吐而不夺,利而不流,贵公正而贱鄙争,是士君子之辨说也。《诗》曰:‘长夜漫兮,永思骞兮,大古之不慢兮,礼义之不愆兮,何恤人之言兮!’此之谓也。君子之言,涉然而精,俛然而类,差差然而齐。彼正其名,当其辞,以务白其志义者也。彼名辞也者,志义之使也,足以相通,则舍之矣。苟之,奸也。故名足以指实,辞足以见极,则舍之矣。外是者,谓之讱,是君子之所弃,而愚者拾以为己宝。故愚者之言,芴然而粗,啧然而不类,誻誻然而沸,彼诱其名,眩其辞,而无深于其志义者也。故穷藉而无极,甚劳而无功,贪而无名。故知者之言也,虑之易知也,行之易安也,持之易立也,成则必得其所好,而不遇其所恶焉。而愚者反是。《诗》曰:‘为鬼为蜮,则不可得。有面目,视人罔极。作此好歌,以极反侧。’此之谓也。凡语治而待去欲者,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。凡语治而待寡欲者,无以节欲而困于多欲者也。有欲无欲,异类也,生死也,非治乱也。欲之多寡,异类也,情之数也,非治乱也。欲不待可得,而求者从所可。欲不待可得,所受乎天也;求者从所可,受乎心也。所受乎天之一欲,制于所受乎心之多,固难类所受乎天也。人之所欲,生甚矣,人之恶,死甚矣;然而人有从生成死者,非不欲生而欲死也,不可以生而可以死也。故欲过之而动不及,心止之也。心之所可中理,则欲虽多,奚伤于治?欲不及而动过之,心使之也。心之所可失理,则欲虽寡,奚止于乱?故治乱在于心之所可,亡于情之所欲。不求之其所在,而求之其所亡,虽曰我得之,失之矣。”

26.“同轨”也成为大一统的代名词,杜甫《冬末以事之东都,湖城东遇孟云卿复归刘颢宅宿宴饮散因为醉歌》:“疾风吹尘暗河县,行子隔手不相见。湖城城东一开眼,驻马偶识云卿面。向非刘颢为地主,懒回鞭辔成高宴。刘侯欢我携客来,置酒张灯促华馔。且将款曲终今夕,休语艰难尚酣战。照室红炉簇曙花,萦窗素月垂秋练。天开地裂长安陌,寒尽春生洛阳殿。岂知驱车复同轨,可惜刻漏随更箭。人生会合不可常,庭树鸡鸣泪如霰。”(引文据[唐]杜甫著、[清]仇兆鳌注《杜诗详注》,北京:中华书局,1995年,第500-501页)

27.王先谦《集解》第414页:杨倞注:“奇辞乱实,故法吏迷其所守,偏儒疑其所习。”

28.何晏集解:“马曰:‘匡,正也。天子微弱,桓公帅诸侯以尊周室,一正天下。’受其赐者,为不被发左衽之惠。马曰:‘微,无也。无管仲,则君不君,臣不臣,皆为夷狄。’”

29.包曰:“老彭,殷贤大夫,好述古事。我若老彭,但述之耳。”)何晏引包咸:“老彭,殷贤大夫也。好述古事。”刘宝楠:“老彭,殷大夫,夫子亦殷人,故加‘我’以亲之。”邢昺疏:“此章记仲尼著述之谦也。作者之谓圣,述者之谓明。老彭,殷贤大夫也。老彭于时,但述先王之道而不自制作,笃信而好古事。孔子言,今我亦尔,故云比老彭。犹不敢显言,故云窃。”注“包曰”至“之耳”。正义曰:云,“老彭,殷贤大夫”者,老彭即《庄子》所谓彭祖也。李云:“名铿,尧臣,封于彭城。历虞、夏至商,年七百岁,故以久寿见闻。”《世本》云:“姓{饯}名铿,在商为守藏史,在周为柱下史,年八百岁。{饯}音翦。一云即老子也。”崔云:“尧臣,仕殷世。其人甫寿七百年。”王弼云:“老是老聃,彭是彭祖。老子者,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,姓李氏,名耳,字伯阳,谥曰聃,周守藏室之史也。”云“好述古事。我若老彭,但述之耳”者,言老彭不自制作,好述古事。仲尼言,我亦若老彭,但述之耳。

30.孔颖达疏:“惟汝殷先人往世有策书,有典籍,说殷改夏王命之意,汝当案省知之。汝知先人之故事,今往又有言曰:‘夏之诸臣蹈道者,大在殷王之庭,有服行职事,在于百官。’言其见任用,恐我不任汝。我一人惟听用有德之者,故我敢求汝有德之人于彼天邑商都,欲取贤而任用之。我惟循殷故事,怜愍汝,故徙教汝。此徙非我有罪,是惟天命当然。”

31.由于是被征服的部族,由于周人对商人的防范,商人直至春秋时期都被当作蠢人看待,这最典型的就是宋人,资章甫而适越(《庄子》)、揠苗助长(《孟子》)、守株待兔(《韩非子》)、宋襄公蠢猪似的仁义道德(《子鱼论战》)。

32.邢昺疏:“俎豆,礼器。万二千五百人为军,五百人为旅。孔子之意,治国以礼义为本,军旅为末,本未立,则不可教以末事。今灵公但问军陈,故对曰:‘俎豆行礼之事,则尝闻之。军旅用兵之事,未之学也。’《左传》哀公十一年,‘孔文子之将攻大叔’也,访于仲尼。仲尼曰:‘胡簋之事,则尝学之矣。甲兵之事,未之闻也。’其意亦与此同。军旅甲兵亦治国之具也,彼以文子非礼,欲国内用兵;此以灵公空问军陈,故并不答,非轻甲兵也。”

33.《论语·卫灵公》:“子曰:君子义以为质,礼以行之,孙以出之,信以成之,君子哉。”《论语·泰伯》:“子曰:‘恭而无礼则劳,慎而无礼则葸,勇而无礼则乱,直而无礼则绞。’”

34.《论语·八佾》:“子谓《韶》:尽美矣,又尽善也。‘谓《武》:‘尽美矣,未尽善也。’”

35.孔子自认为是继承周文王的,《论语·子罕》:“子畏于匡,曰:‘文王既没,文不在兹乎。’”

36.邢昺疏:“此章言夏、商之后不能行先王之礼也。‘夏礼吾能言之,杞不足徵也。殷礼,吾能言之,宋不足徵也’者,徵,成也。杞、宋二国,言夏、殷之后也。孔子言,夏、殷之礼,吾能说之,但以杞、宋之君ウ弱,不足以成之也。‘文献不足故也。足,则吾能徵之矣’者,此又言不足徵之意。献,贤也。孔子言,我不以礼成之者,以此二国之君文章贤才不足故也。云‘杞、宋二国名,夏、殷之后’者,《乐记》云:‘武王克殷,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,封殷之后于宋’是也。”

37.邢昺疏:“此章论殷有三仁,志同行异也。‘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’者,微子,纣之庶兄。箕子、比干,纣之诸父。见纣无道,微子去之,箕子佯狂为奴,比干以谏见杀。‘孔子曰:殷有三仁焉’者,爱人谓之仁。三人所行异而同称仁,以其俱在忧乱宁民也。”

38.邢昺疏:“夷、齐,孤竹君之二子,让位适周。遇武王伐纣,谏之,不入。及武王既诛纣,义不食周粟,故于河东郡蒲坂县首阳山下采薇而食,终饿死。虽然穷饿,民到于今称之,以为古之贤人。此其所谓以德为称者与?”

39.何晏集解:“逸民者,节行超逸也。包曰:‘此七人皆逸民之贤者。’郑曰:‘言其直己之心,不入庸君之朝。’孔曰:‘但能言应伦理,行应思虑,如此而已。’包曰:‘放,置也。不复言世务。’马曰:‘清,纯洁也。遭世乱,自废弃以免患,合于权也。’马曰:‘亦不必进,亦不必退,唯义所在。’”

40.又请比较《论语·卫灵公》:“斯民也,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。”邢昺疏:“斯,此也。三代,夏、殷、周也。言如此用民,无所阿私,夏、殷、周三代之令王所以得称直道而行也。”

41.孔子尤其崇尚志节的坚贞,《论语·子罕》:“子曰:‘三军可夺帅也,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’”邢昺疏:“此章言人守志不移也。万二千五百人为军。帅,谓将也。匹夫,谓庶人也。三军虽众,人心不一,则其将帅可夺而取之。匹夫虽微,苟守其志,不可得而夺也。士大夫已上有妾媵,庶人贱,但夫妇相匹配而已,故云匹夫。”

42.邢昺疏:“此章喻君子也。大寒之岁,众木皆死,然后知松柏小彫伤;若平岁,则众木亦有不死者,故须岁寒而后别之。喻凡人处治世亦能自整,与君子同;在浊世,然后知君子之正不苟容也。”朱熹集注引谢氏:“士穷见节义,世乱识忠臣。欲学者必周于德。”

43.邢昺疏:“凡建邦立国,必立社也。夏都安邑,宜松;殷都亳,宜柏;周都丰镐,宜栗。是各以其土所宜木也。谓用其木以为社主。”

44.邢昺疏:“此章记孔子言正废乐之事也。孔子以定公十四年去鲁,应聘诸国。鲁哀公十一年,自卫反鲁,是时道衰乐废,孔子来还,乃正之,故《雅》《颂》各得其所也。”

45. “3-275”表明此件文献图版见于唐长孺主编图录本《吐鲁番出土文书》,北京:文物出版社,1996年,第三册,第275页。

46.这一方面的同源词很多,参考王启涛《中古及近代法制文书语言研究——以敦煌文书为中心》,成都:巴蜀书社,2003年,第87-89页。

47.皇侃义疏:“或通云:择友必以忠信者为主,不取忠信不如己者耳,不论余才也。”邢昺疏:“无友不如己者,言无得以忠信不如己者为友也。”“过”指交友之过,皇侃:“一云:‘若结友过误,不得善人,则改易之,莫难之也。故李充云:若友失其人,改之为贵。”

48.何晏集解:“不学而思,终卒不得,使人精神疲殆也。”

49.何晏集解:“孔曰:‘忠信为周,阿党为比。’以君子小人相对,故观文为说也。”

50.何晏集解:“君子心和,然其所见各异,故曰不同。小人所嗜好者同,然各争利,故曰不和。”邢昺疏:“此章别君子小人志行不同之事也。君子心和,然其所见各异,故曰不同。小人所嗜好者则同,然各争利,故曰不和。”

51.何晏集解:“君子自纵泰,似骄而不骄。小人拘忌,而实自骄矜。”邢昺疏:“此章论君子小人礼不同之事也。君子自纵泰,似骄而实不骄。小人实自骄矜,而强自拘忌,不能宽泰也。”

52.何晏集解:“马曰:‘便辟,巧辟人之所忌,以求容媚。’马曰:‘面柔也。’郑曰:‘便,辩也,谓佞而辨。’”邢昺疏:“‘友直,友谅,友多闻,益矣’者,直谓正直,谅谓诚信,多闻谓博学。以此三种之人为友,则有益于己也。‘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损矣’者,便辟,巧辟人之所忌,以求容媚者也。善柔,谓面柔,和颜悦色以诱人者也。便,辨也,谓佞而复辨。以此三种之人为友,则有损于己也。”

53.请比较邢昺疏:“其在宗庙朝廷,便便言,唯谨尔。朝,直遥反,下同。便,旁连反。便便,辩也。宗庙,礼法之所在;朝廷,政事之所出;言不可以不明辨。故必详问而极言之,但谨而不放尔。”

54.请比较《论语·乡党》:“孔子于乡党,恂恂如也,似不能言者。朝,与下大夫言,侃侃如也,与上大夫言,誾誾如也。君在,踧踖如也,与与如也。”何晏集解孔安国注:“誾誾,中正之貌。”也就是郑重其事,“踧踖”,何晏引马融注:“恭敬之貌。”与与:何晏引马融注:“威仪中适貌。”又皇侃义疏:“与与,犹徐徐也。所以恭而安也。”这些都是“礼”言,体现的是郑重。

参考文献: [1](清)纪昀总纂.四库全书总目提要[M].石家庄:河北人民出版社,2000. [2]甘霖.本来的孔子:《论语》新解[M].北京:中华书局,2018. [3]甘霖.本来的孟子:《孟子》新解[M].北京:中华书局,2022. [4]钱穆.国史大纲[M].北京:商务印书馆,1997. [5][德]海德格尔.在通向语言的途中[M].孙周兴,译.北京:商务印书馆,1999. [6]俞正燮.癸巳存稿[M].上海:商务印书馆,1957. [7]向熹.简明汉语史(上)[M].北京:商务印书馆,2010. [8]河北省文物研究所.定州汉墓竹简论语[M].北京:文物出版社,1997. [9]陈寅恪.陈垣《敦煌劫余录》序[M]//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.北京:中华书局,1930.

【文章来源】从哲学、史学、文献学角度全面整理、研究与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[J]《西南民族大学学报》(人文社会科学版)2022(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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